难忘风雨同舟的岁月
阅览: 日期:2016-11-24
作者:林良材
老工友聚会,李海水拿出珍藏五十三年的火车票,人群中惊讶地“啊”了一声,一片哗然,二三十个花白的头颅相继聚笼过来,眨眼定睛一看,果然是当年那张:纸面己经微微泛黄,却清晰地印着“福州铁路局,团体旅客证,63-12-5,厦门站发行。”
一石激起千重浪。一时间,大伙似乎一起回到了当年,相聚畅谈,聊起初次离开父母亲人、离开故乡,外出打工的情景和工地上种种难以忘怀的记忆。
起床哨催得人心发慌
上世纪60年代初,国家刚刚度过困难时期,经济落后、交通闭塞,国防工程建设需要,公路、铁路施工企业相继到厦门等地招工。城镇闲散劳力多,本地就业十分困难,1963年11月、12月,我们分批招聘到公路三局、相继走上外出打工的路。
记得离开厦门的那天,没有隆重的送别仪式,没有依依惜别的嘱托,火车“呜”的一声抖动着缓慢前行,也拨动了即将远行的游子们的心。噪杂的车厢突然静下来,仿佛落入一片寂静的深谷,众人纷纷翘首窗外,极目远眺,游移不定的目光贪婪地再看一眼故乡的山水。而今回首遥想,似乎就在昨天。
刚开始,施工队伍在漳平、永定等地修公路,后来越跑越远,足迹遍及闽浙赣粤各地。原来生活在厦门滨海小城,日子虽也艰苦,但毕竟是在家里,与在深山老林里开山筑路反差太大了。天没透亮,工棚里起床的哨子声就响了,催得人心发慌。胡乱扒拉下陶钵里的干饭,操起八磅大锤上工了。
鲸吞龙吸声势磅礴
当年修建的是原始等级的公路,盘山路弯道多、坡度大,而且都是泥结路面。施工的时候,先筑好路基,然后劈修路槽铺好碎石,运来黄土,在边沟中引水搅拌打成泥浆。紧接着把泥浆浇灌在碎石缝隙中,当泥浆即将干结,便用滚筒辗压,使碎石与泥浆结合紧实,形成坚固的路面。遇上冬天浇筑路面,山谷中寒风凛冽,水面结着冰棱,要赤脚泡在冰水中搅拌泥浆,那味道可真不一般。大家轮番作业,工作分配下来,谁也推托不了,脱了鞋袜,咬着牙也得往下跳。
修筑永定岐岭到广东大埔的301线公路,分水岭两端十几公里盘山路没有水源。铺筑泥结路面没有水拌不成泥浆。春雨绵绵也聚不成水塘,于是冒着大雨拌干浆。大伙儿一字排开,挥动五齿扒把碎石子和黄泥巴搅拌均匀,然后辗平压实。中午在山上吃饭,炊事员送来两桶面条。公路边有座古驿亭,斑驳的灰墙上还有古人题诗的遗迹。二三十条汉子,端着大海碗,远远近近围着驿亭蹲成一圈,天地间大饭堂就地而成。淋着雨工作又冷又累,看到热面条肚子更是咕咕直响,两眼发绿、嗓子冒烟。端上来,筷子一叉,鲸吞龙吸,嘘嘘嗖嗖之声响成一片,没有任何杂声,一片翻江倒海,气派磅礴……
人拉肩扛啃下硬骨头
当年在荒山野岭间修路架桥,没有机械,全是人拉肩扛。建设跨越山涧的大桥,基础施工没有钻机,只能人工围堰开挖,或是人力推着火箭锥往下钻。铺筑路面没有压路机,几十个人拉着大滚筒辗压。开山放炮,没有凿岩机(风钻),只能手抡大锤在坚硬的山岩上打炮眼。专业施工队伍练就各种神通,没有啃不下的硬骨头。
印象特别深刻的是,福鼎县通往沙埕海军基地的公路,马家山路段悬挂在百多米高的山崖中间。必需在光滑的岩壁上打眼放炮,开凿路基,那真是难呀!有经验的老师傅爬到山尖上,把钢钎打进石缝里锚固,悬空从山顶挂下一根根大溜绳,扎一捆捆树枝绑在溜绳上,那就是施打炮眼的工作架子。人站在捆紧的树枝上,腰上系根绳子就算安全带,悬挂在半山腰,一次又一次艰苦的操作就这样展开了。暸亮的号子声伴着清脆的锤声,嗨哟嗨哟,叮叮当当,在山谷中、在山崖间回荡。
干活虽然辛苦,但能吃上干饭。我年青力壮时,也不知忧愁,终日苦中寻乐。星期六傍晚收工,晚餐打牙祭:人手一碗炒肉片,一个一斤面粉蒸的大馒头,自己再外加二两酒,吃完虽没打饱嗝,但心里真是踏实呀!
弹指之间,半个多世纪了。幸运的是,我们赶上辉煌年代,改革开放,千年未有之变,施工设备和技术手段,早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。
回首往事,并非怀念往昔的生活,而是怀念那时候的人,那时候的事,怀念当年工友的纯朴和坚守,怀念共事者的真挚和坦诚。生活酸楚,众人风雨同舟;工作艰辛,工友们携手共渡。垂暮之年,回首往事,像年青时那样活着已不可能了,但珍藏着年青时代生命中的温暖,别有一番情趣,有如一道涓涓细流回荡在胸间。